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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月经放进酒单,在酒吧开“女巫收容所”|活动回顾

大力宝贝 女力天下 2022-03-17

女权主义者田左一和飞白决定开一间性别友好的酒吧。什么样的酒吧是“性别友好的”呢?似乎没有人能给出一个标准答案,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们真诚地用女权主义者的身份和经验去书写它就好啦。这间酒吧在客人们的眼里是温暖美好的乌托邦,但对于左一和飞白来说,它还意味着诸多现实的考验。于是这个空间的创造和考验不仅仅是飞白和左一两个人的事情,也是女权主义者们的一个命题:我们能为维护一个性别友好的空间做些什么,我们会给一个性别友好空间写下一个怎样的答案?以下是本次分享的文字回顾。

PS.文末附播客链接。


关于我们和酒吧:

飞白:我是飞白,女权主义者,学文化产业专业,现在在开酒吧。

左一:我是田左一,女权主义者,非二元性别酷儿,人文学科出身,之前有比较系统地接受过性别研究的知识,但也是毕业就失业的类型,最后开了酒吧。我曾经参与过现已过世的播客“有点田园”一段时间,大家有兴趣可以去挖挖坟听一听。我有点紧张,不过来分享之前一个朋友跟我说,就当每天在吧台跟别人聊天,把我们之前说过的话,给可能没有听过的朋友再说一遍,就像这样和大家自然聊天好啦。

飞白:我们开的这家酒吧叫muchroom,从开业到现在已经4个多月了,我们是从一开始就秉持着创造一个性别友好空间的理念的。muchroom名字的意思是:much可以理解成“不可数的许多许多”,room就是一个可以给人带来亲近感的空间,所以我们希望这个地方是多元的包容的,同时也是可以产生连接的。

左一:在我们公众号的第一篇推文里面,有说到我们想开酒吧的原因和理念:

muchroom的存在是为了让一群人有个地方一起玩耍
不是在谁的家里,不是上哪儿讨的场地
不必担心引人侧目,不是线上
是一个公共的,属于我们自己的,安全的,物理的,地方

来源:muchroom公众号
我们还有一些别的期望,比如说我们希望muchroom的风格是非常轻松休闲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喜欢喝酒的话,muchroom可能是一个青年茶馆。我们也希望办很多活动,大家可以在这里发生很多讨论,各种各样的人和形态都能在这里被接受。我们私人的期望就是,我们也不用多厉害,差不多能活着就行了。还有我们的酒一定要非常好喝。


开始的契机:

飞白:我最开始有做一个性别友好空间的想法,是我还在读研究生、写毕业论文的时候,当时我关注的主题是疫情期间的线上女权主义运动。在写论文的过程中,我发现我们在线上的空间非常有限,而且很多线上的交流是充满戾气的,所以觉得面对面地产生连接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当时我还关注到,女权主义者公开活动的线下空间也一直在被压缩,好像我们已经失去了广场和街道。于是我想,是不是可以寻找和创造一些好像不那么公共、但又可以去发掘公共性的空间。我就有了一个比较模糊的想法,后来我去找田左一,ta提议开酒吧,酒吧是一个更生活化、更日常、更轻松的地方,我就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跟田左一一拍即合,把这个形式定下来了。我记得我们找场地时跟一个开拉拉酒吧的朋友聊过,ta当时觉得“你们一定会找像我一样的很地下的地方”,但是恰恰相反,我不想我们封闭起来,只有了解这个圈子的人才知道,我希望它跟我生活的公共环境有更多直面的地方。

我逐渐产生这个念头的过程,也受到一些女权主义朋友的影响。当时她们在城市里做一些很小的活动,找各个机构去借各种场地,我去参加她们活动的时候,觉得她们的活动真的做得非常棒,但是却不得不像打游击战一样,今天一个地方,明天一个地方。这些活动可以去拓展社群并且积累能量,但是缺乏一个固定场地,这种能量就会比较分散的。我当时想,如果我们有一个固定的地方去做这些事情的话该有多好。

决定开酒吧之后,我就马上去酒吧找工作了。我在两个酒吧工作过,性别歧视的玩笑会非常非常频繁地出现在同事们的日常对话里,当时我虽然只是在旁观,但我感到非常不适,可能那就是我离开同温层的一个感觉。有次一位朋友想做一个女性为主的派对,就在酒吧采访女性客人有没有在酒吧被性骚扰、甚至被下药的经历,然后发现非常多。

酒吧的工作环境也不是很好,我们经常要无偿加班,我在第一个酒吧是跟老板吵架后离开的。当时一起离职的还有4个同事,我们全部都被拖欠工资,去劳动局仲裁也没有用,对方一直在拖欠,最后我们发微博扩大了影响才拿到我们的工资。这个事情也让我们后来在自己开酒吧的时候,会很注意对待我们调酒师/员工的方式。

在第二个酒吧工作的时候,我经常在吧台偷听到客人的谈话,就有男客人带一个女生过来,在吧台上摆一排威士忌,然后开始指点女生你要先喝哪个、你这样喝是不对的、你这样评价是不对的。当时疫情我还戴了口罩,我就会在口罩里面骂人。

还有一个蛮搞笑的,我在酒吧上了一周的班,有一天我回家就在想我的同事长什么样,我完全想不起来,因为酒吧的灯太黑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的老板还要求我化妆,他说这是对客人的尊重。我在酒吧的工作经历,一方面让我觉得整个大环境都是对性别非常不友好的,另一方面觉得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不一样的,而且是重要的、必要的。

左一:我跟飞白认识是我们上学的时候,同在一个叫VaChina的性别小组。我们当时在小组最主要的一个活动是做《阴道之道》的话剧,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那时候我们经常跟学校申请场地,周末在学校的教室里面排练,还有一些分享活动或者茶话会什么的。但是毕业之后,我们也申请不到学校的教室了,我跟飞白就租了一个房子,变成了我们小组活动的一个聚集地。每次大家到我们家来,我们就会准备一些喝的吃的招待大家,我觉得这是我对于muchroom最初的一个雏形。后来飞白来找我提了想一起做个什么的念头,我就说要不然做酒吧吧,酒吧特别好玩,而且我们之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从我们有了这个念头到开始实施,其实就是一个月内的时间。那个时候飞白在成都,也有一群认识的朋友,而且听说成都氛围不错,我们觉得成都就是不二的选择了。

我跟飞白有一个协作文档,上面写了我们对于酒吧的一些期望。我写的是,我做酒吧的一个目的是我的个人成长跟自我实现,第二个目的就是希望去服务社群。飞白写的是,她觉得这是她作为女权主义者对于女权主义生活实践很重要的一部分。这些想法就是我们一直秉持着运营muchroom的核心理念。

虽然很少会提到,但我希望通过这个机会走出自我保护的一步,说一下我个人层面为什么想要做酒吧。去年我经历了人生中少有的低谷之一,从英国回来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身体非常不好,到了没办法开展生活和工作的地步。我后来还做了一个手术,膝盖上打了一个钉子没办法动,我在家休养将近有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里,我要重新面对我的原生家庭,还有处理自己身体上的问题。我去年其实是一个强制自我断网的状态,切断网上的新闻和争论,跟看不见摸不着的人们相互攻击,让我感觉非常受挫。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muchroom作为一个实体空间存在的必要性,就是可以当面聊天、当面沟通,有很多的隔阂跟在网上是不一样的。我当时也很少出去玩,跟很少的朋友联络,聊的都是一些日常生活,我觉得我需要重建生活。我跟飞白聊完天决定要做这个酒吧,是我重建生活一个非常重要的举措,这个念头让我对生活重新有了信心,非常感性但是真实的。然后我感觉从第一步开始,慢慢向往、期盼,有了一个很强大的动力。所以疫情解封了之后,我的腿能走了我就来了,在成都大半年就只做muchroom这一件事情。我们就骑着电瓶车拿着手机一条一条街地去找,终于找到了现在这个位置。所以muchroom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里程式的对现定状态的一个跨越。虽然现在还处于每天非常低迷的情绪,但它还是支撑我非常重要的一个力量。

第二点我想说的是,社群服务对我而言也跟自我成长相关,是我价值感的来源之一。作为女权主义者和酷儿群体的一员,我想在能力范围内去尽量争取一个区域空间,然后在这个空间里面跟大家产生连接,也让大家互相之间产生连接。它是一个轻松的、社交的、娱乐的场合,在这里我希望大家感受到愉悦,可以相互关照关爱。还因为它是经营性质的实体空间,因此也是我们参与社会、发生联系的一个地方。

说到它的经营性质,我并不会觉得跟服务社群是相对立的,做得好不好,我相信大家既是消费者也是社群,会有自己的感受跟判断,比如说我和客人在一次次的交流中,从陌生人变成朋友,这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作为经营者,我们在这个过程中吸取大家的反馈和建议,也是一个成长的过程。


为什么muchroom是性别友好的?

飞白:我们从开业活动的时候,就在找艺术家一起来合作,当时遇到了有艺术家直接问我:你们为什么说自己是一个性别友好空间?我们刚刚开始,酒吧里什么都还没有做出来,所以我就详细地跟ta说,我们就是秉持着这个理念在做的,我们要寻找合作的艺术家也都是关心性别议题,或者本身就是LGBT社群成员的。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一直在公开地去强调它,这非常重要。虽然在那个情况下我们还无法通过“你看我酒吧这个桌子、或者什么东西是性别友好的”跟别人讲,但是我们去公开表达这个立场本身就非常重要了。我当时想到,这就好像很多人会要求女权主义者自证这个身份,你做不好所以你是不是田园女权?我觉得我们在表明自己身份立场的时候,就是在拿回这个解释权。

在实际的工作上,我们的确首先从设计上有所考量,比如我们的卫生间用的是马桶,然后会张贴告示请所有人都要坐下来尿尿;我们的卫生间做得很大,因为我们是想做一个残障友好的卫生间。我们开始活动之后,花了很多心思做我们的酒单设计,因为这是我们最重要的产品,我们尽量让我们的每一杯酒都去讲一个故事、传达一个想法,然后还有很多陈设上,比如说我们会把书籍开放给大家,以及女权艺术家设计的周边产品在我们店里面售卖,等等。我们最近还上架了四川大学一个卫生巾互助小组的明信片。其实空间本身还是中立的,可能就是要通过来这里的人、ta们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做了什么活动,然后才把它变成一个性别友好空间。

有一天在店里,突然有一个客人走进来就跟我们说:“来你们这里的trans(跨性别者)应该不多吧?像我这样的应该不多。”我当时就觉得ta很好地回答了什么是一个性别友好空间的问题,ta知道在这个地方跟人问候的第一句话,可以就是出柜,ta知道在这里自己不会被评判。你可以说它是一种氛围,很多时候它就是在交流和互动中生成的。

左一:我们主动去说这是一个性别友好空间,就是在传达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这个空间它也是在逐步丰富和成长的,就像刚刚飞白说的那些例子,也不是我们开业的时候就已经全部都有的,是我们传达了这样的信息,然后朋友们接收到了就会来到这里,联系我们。比如川大的学生也是因为看到了我们空间是什么样的,然后想把明信片放到这里。包括我们有很多暗号放在酒吧里,因为我们酒吧并不是一个很隐秘的地方,它就在街边是一个公开的地方,这样就要有一些交流的策略。比如说我们设置了一个书架,这些书可能一看就知道我们想要传达什么样的信息,还包括在酒吧里认识到的朋友,等等。我们的开业活动虽然没有做成,但是别人知道我们传达的信息就会联系过来,我们就会共创,把这个空间慢慢地再丰富起来,传递给更多人。比较惭愧地说,我们第一次开店、做生意,推广或者运营经验非常少,但我很骄傲的是,因为大家的口口相传,让muchroom从7月份开业到现在,认识了越来越多的朋友,过程中它也慢慢变成一个我们期望的性别友好空间,在以后有更多能力的情况下,我们也会做更多活动。

为了创建我们标榜的性别友好空间,除了刚刚说到店里的设计、装饰等,我觉得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两个都是女权主义者,因此我们所做的实践,都是要通过自己检验的女权主义实践,它体现在我们开酒吧日常需要的很多决策,比如说我们非常需要一个调酒师来跟我们一起完成吧台的工作,找调酒师非常困难,因为我们要找女性调酒师。这个决定并不是认为只有女性才能在我们店里当调酒师,而是一个策略上的决定,即希望进入我们店的客人在没有跟我们讲一句话的情况下,能够看见我们是一个全女性的氛围,或者说非顺性别直男的这样一个外表的展示,ta可能就会放下心来,然后更深入地去了解更多关于我们酒吧的故事。

然后酒吧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酒,我们也下了很多功夫,现在基本上所有的(鸡尾酒)酒吧都会有自己的特调,就是这家店自己设计,代表本店形象品味的鸡尾酒。我们觉得在设计酒的时候也是在讲一个故事、传达一个理念,所以我们酒吧设计了10款特调酒,很多人觉得我们这些酒像是一个暗号,懂的人就懂了之后就会相视一笑,来这地方来对了、接上号的这种感觉。


酒单设计:

第一款酒“🩸”,它的灵感来自月经,这个名字的emoji就是月经的符号。从要开酒吧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知道第一杯酒一定是它。虽然是我们的第一杯酒,但其实直到最近我们才把它的配方完全定下来,因为很想去模拟月经的感觉,为了平衡它的味道做了非常多取舍。我们最初想直接用“月经”这个名字,是听了朋友的建议最后改成了emoji,因为还是害怕有些人会反感,但我们想要通过这款酒传达的就是反对月经羞耻的理念。我们最后呈现出来的味道是很饱满的水果的感觉,希望是很轻松愉悦的,可以抛掉羞耻和怀疑的感觉。月经说到底只是血液而已,但因为它和女性的身体生育这些生命经验息息相关,所以变成了某种禁忌,同时封闭了很多我们去讲述自己生命经验的权利,所以我们很希望用一种欢庆的方式、拥抱的态度,去呈现这个东西。

第二杯是“有点田园”,就是我们刚刚说的一个播客。当时“有点田园”播客的一个标语就是“提供接地气的性别观点”,一看到它的名字就会联想到蔬果、菜园子之类的感觉,所以它里面就有芹菜、甜菜根和一些很特别的材料,它会有那种植物根茎的味道。喜欢的人可能会非常喜欢,但是不喜欢的人可能也会明显不喜欢,但它其实越喝越上头。

下一杯是“Chosen Family”,是一个朋友强烈要求取的名字。这也是我们非常喜欢的一个概念,意思就是你自主选择的家人和家庭,对于我们很多人来说,女权也好酷儿也好,可能都需要有一个跟周围的人或原生家庭出柜的过程,但其实这些人都不能决定我们到底是谁,却和我们自己选择的家人有非常大的关系,是因为我们身边存在这些朋友,这些支持网络,才让我们更好地活着。

中产阶级赎罪券”这杯酒我们就想走那种中产的风格,让它变得很精美很经典。这杯在我们店里是卖得最贵的,虽然在调酒价格里不算贵的。这杯酒就是希望给大家提示,包括我跟飞白也是一样,我们有资源去开这个酒吧,也是享有一定特权才能做到的,所以这杯酒就是想让我们反思自己拥有的特权的。

×××和她的朋友们”是我们muchroom点得最多的一杯酒,灵感就是来自弦子,因为弦子微博被封之前的名字叫做“弦子和她的朋友们”。这个名字的写法上,我们选择三个×××,因为它不一定单指弦子,可以指我们任何一个人。这杯酒的味道我们就直接去问她喜欢喝什么样的酒,因为我们看来,她现在是一个MeToo事件的当事人,或者其它符号也好,但最终她还是她自己,所以这杯酒就用了她喜欢的米酒跟起泡白葡萄酒——我们之后换成了白葡萄酒;酒上面的小花花,也是之前一个活动里弦子的小组创作了一个场景,就是有4个小点想要敲开围墙联系墙外其它的光源,所以我们就把酒里的花花放在4个角上,呼应她们创作中的意象。

女巫收容所”,它的灵感是来自肖美丽因为劝阻二手烟被网暴这件事情,这就是一次网络猎巫的行动,我们在想如何把它翻译在味觉上,然后用了比较有反差的两种味道——一个是很甜的蔓越莓果汁,另一个是用姜汁泡的龙舌兰,都是非常浓烈的味道。我们想传达,在大量的网络暴力下,肖美丽是什么样的人,这又是怎样的力量对比,她承受了什么心境。我们在这杯酒里还把烧苹果木的烟雾吹进瓶子里,给它带了一点女巫的迷幻色彩。

烧女(燃烧女子的肖像)”来自一个同名电影,这是我们很喜欢这部电影的朋友给的建议。我对这个电影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里面那种压抑又热烈的同性情欲,在时代背景非常严苛的情况下,我觉得这种情感很有力量。这杯酒它的味道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的话,就是非常闷骚,它里面有很丰富的花果香味,并且在这个杯子上我们用绿色的油漆画了一道,因为电影里女主角的爱人给她的画像中穿着墨绿色裙子。有人可以在拿到这个酒的第一眼就get到。“烧女”的配方用非常多的材料去做,但做出来的液体又是澄清的,我觉得这个就非常能体现它的味道和特征。

春天游泳”是一首歌的名字,主要是我的一个私心,其实和性别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我很喜欢这个意象,因为游泳会给我一种身体在水流里面非常轻盈的状态,所以我很喜欢这种很轻盈而且自在的,很自然的感觉。这杯酒它用了龙舌兰这样味道比较特别比较强烈的酒,但是我们又把它做得很柔和,让我对它有一个溪流的印象。

cool”这杯酒其实是田左一的一个口头禅来的,也是我们想要传达的一个态度,不是冷酷的酷,也不是酷炫的酷,就是在别人在聊他们的想法的时候,你用一种开放的、不评判的态度说:Cool!它的味道非常爽口,有苹果茶的清香,是一个非常让大家喜欢的酒。

最后一杯是“I love you so muchroom”,它有一个巧克力做的杯边,这杯酒就是我们对muchroom的这种爱,里面有很多椰子、开心果泥,然后混了威士忌酒,一杯可以喝醉的奶茶,但它比奶茶要好喝,对,就是一杯比较可爱的酒。

大家其实也不需要完全知道这些酒的故事,它可能有一些零星的小提示,如果有缘分我们也可以聊起这杯酒的故事,这需要一个安全空间的培养。但我们就是这样慢慢一点一点地、小心又很坚决地去表露这些东西。

另外想说,我们的酒并不是我们亲自研发设计的,我们是有去找老师的,这是一个很奇妙的经历。本来我们去上海找朋友联系的一个男调酒师,我们当天去酒吧的时候就无意跟一位女调酒师聊起来了,我们自己完全不懂酒,但是又有开酒吧的念头,我们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大堆,又莫名其妙地跟她产生了一些共鸣,她就非常想要帮我们。第二天她就介绍了一个做调酒顾问的女性朋友,她们对我们的想法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还觉得很有意思,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两个很优秀的女调酒师。她们也非常主动地说可以帮我们一起创作,所以这些酒是由我们俩和那两位老师共同创作的。之前飞白跟我聊天的时候,说过很多酒吧的特调是它已经有这个酒了,然后去想酒的名字故事。但有意思的是我们先有了酒的概念和故事,然后才通过我们非常信任和理解我们的调酒老师,结合我们的叙述,用味觉传达了这样的酒。我们现在都非常骄傲我们有这10款酒,也非常希望大家喜欢。


酒吧的活动:

飞白:我们最近做的活动是读书会,读的是一个热门女性主题小说,韩江的《素食者》。前段时间还在疫情,所以做的是线上活动,当天来参加的也都是女性。我们在谈书的时候,也是在谈我们自己,每个人通过这本书阐述了很多对社会的理解,同时也在很坦诚地分享自己作为女性或性少数在书里找到的共鸣和微妙的感受。虽然只是线上的,但这种很深度的交流和互相理解的感觉非常好,希望之后可以把这个活动做到店里去,面对面地交流产生更好的连接。

万圣节的时候做了一个跟我们酒同名的活动“女巫收容所”,我们会邀请大家在这天亮出你的女巫身份,告诉我们你是怎样的女巫,带上你的法器,就是给自己安排一个人设。当天在酒吧里我们还有做一个大家一起来答题的环节,里面就掺杂了很多女权“私货”,比如会问大家跨性别者现身日是哪一天,还有对性同意的一些定义,在一个比较轻松的氛围里面去跟大家分享一些性别有关的知识。

我们之前做电影放映,自己选片的话都会尽量选性别相关主题的电影,有时候朋友们也会自己过来看电影。国庆的时候我们做了一个二手市集。中秋节的时候做了一个“月饼拯救计划”,请大家到店里来交换月饼,稍微传达一下我们反对送礼文化和过度包装的一个小活动。我们大部分活动还是比较随意的。

左一:我们想把酒吧做成一个性别友好空间,在做出尝试的时候是遇到了一些困难,比如开业活动的时候,之后我们就慢慢收紧了传播的力度,尝试做一些轻松的活动,然后再去试探活动空间的一些边界。

飞白:虽然我们做的是一个线下的实体空间,但是我们肯定还会接触到很多网络上的信息,微博这类的社交媒体是现在传播女权思想很重要的阵地,我就很希望我们可以更随意、更大胆,对社会议题尤其是性别议题,有更多及时的反馈。比如说当时“病媛”污名的事件,网络上很快就有女权主义者去作出很多回应。我很希望以后我们可以多做一些这样的活动,在现有边界里尽可能去回应和多多拓展,这是之后努力的一个方向。


困惑和问题:

左一:遇到的困难有来自各方面的,第一个就是经营方面的,因为开酒吧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事情,要学习新技能比如调酒、对酒的理解、运营,还有一些不可抗力。另一个我自己想要去探索的重要问题是,如何把我们酒吧落实成一个性别友好的酒吧。因为酒吧它本身是一个经营的场所,它对所有人都开放,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保证它是一个对女性和性少数友好的环境呢?作为一个酒吧我们很难限制进来的人都是女性或者性少数,因为这样会产生社群上的问题,同时我们也需要生存下去。我们希望这个安全友好的空间是大家可以在里面娱乐舒服的,而这通常又很难和经营性的场合去平衡。酒吧传统上是一个非常性别化的场所,它带有既定的意思和一些联想的意义,比如说酒桌文化,酒量跟男性气质的挂钩等等。我们遇到了好些跟我们吐槽过去自己在酒吧糟糕经历的女生,我记得有个女生说自己非常喜欢喝酒所以常去酒吧,但是她经常会在吧台遇到跟她搭话的男调酒师,而且她喜欢喝酒这个事情,她总是需要花很多的精力去自证清白,自己就是喜欢喝酒,而不是去“找乐子”或者就自愿被人骚扰的。这样的例子让我们觉得关于性别友好酒吧的尝试是有意义的,可能这里只有我们一家酒吧在做这样的事情,我们能做的也还有很多。

飞白:我的问题跟田左一刚说的差不多,在怎么把酒吧做成性别友好空间这个事情上,我会觉得这个解释权在我,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会对自己做出来的事情有自信一点。我也有那个问题,就是我们想要做一个安全的空间,但它又必须要面对所有人,所以它到何种程度是安全的,我们又如何保证这一点。

因为最近在分工上我更多地负责运营的工作,我受此影响意识到,就算我们有再好、再想要坚持的理念,这个理念也不能当饭吃。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想办法让这个地方持续存在下去,才可以接着做我们想做的事情。所以我们没有办法避免去做营销,必须要走到大众面前去,这个比较困难,也是我在自我突破的地方。你要把自己呈现出去,而且是呈现给更多的人,ta们不一定能接受你的样子,同时你还要考虑怎么样用一个ta们能接受的语言,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去吸引别人过来。之前有我跟朋友聊的时候,她们说我会去抗拒做这个推广营销的事情,可能是因为现在我生活的圈子和我周围的人都还是比较单纯的,如果要去走商业社会那一套,面对的事情会更加复杂更加艰难。但是在我触及之外的这个范围里,仍然有很大的群体、很多的空间、很多的人可能会认同我的理念,ta们可能会接受,可能会愿意过来,关键就在于我要怎么样去把我们的故事讲得更好,让更多人可以被影响触及到。就像之前我们非常恨美团,不愿意给美团钱去搞营销,他们真的太黑了,当时我们还说,我们就是要抵抗他们这种资本主义逻辑的东西,但是现在可能我必须要去做,要考虑生存下来的问题,对,这个就很现实。

(本文配图均由muchroom提供)

剪辑:浪味仙
整理、编辑: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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